远处传来悠扬的汽笛声，随之，一道白光窜出，划破无尽的黑。铁轨的敲击声愈发铿锵，未待到人反应过来，那道光早就化作了三盏灯，而后才让人看清楚了它的真面目：一列火车，载着几千名乘客，向北国行去。

学校后面就是京九铁路繁忙的区间，每天都有几十趟车经过，由未知的地域，去往未知的终点。

久而久之，穿行的列车也就成了学校的风景。从操场上看，正前方是小池、垂柳、亭子和隐秘的小径，后面是穿行的列车，以动衬静，颇具特色。只可惜无人赏识，这小池周边的景观也污浊了。

不禁想起，当初来这个地方，也仅是因为这道特色。

三年前的春日，梅湖的樱花纷纷扬扬。两个稚子蹬着单车，翩翩行于花海之中。远处就是京九铁路。

他们那时也才小学六年级，而他们梦寐以求的学校就在附近。

“你听。”

在不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“噔——噔——”声。孩子们按耐不住好奇心，向源头寻去。他们寻着声，过了涵洞，来到了铁路线的对面。

眼前是一片荒凉。路是水泥地，房子也裸露着红砖，身后是被一道围栏隔开的铁路线，上方昌南高架桥将日光遮蔽，而桥下除了被隔开的枕木铺成的轨道，就什么也没了，只是一片阴暗的空地。

这里貌似荒凉很久了。

“看！”

列车嘶吼着从前方道路的一侧冲出，拖曳着货物，横穿在路中间，喀嚓着行驶着。

他们向前走去，才发现前面是个简陋的道口。轨道两侧没有布设栏杆，两个锈迹斑斑的信号灯突兀地立着，“X”状的牌子上标着四个字：“小心火车”。红灯闪烁着，发出“噔噔”的警示声。

列车继续向前行进，气势浩荡，钢轨击打着地面，刮起了猛烈吹来的风，势不可当。

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看火车行驶。而这两个稚子，最终还是进入了他们所梦寐以求的学校。其中一个，是我。

三年过去，也就到了现在。京九线上的列车每日照常行进。

也看惯了。

每天都是忙碌的，也就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看火车了。但总还是能从窗外听到那久违的鸣笛声，和接踵而至的“哐当哐当”的铁轨声。然后又消逝在空气中。

至于那个踏切（现在我习惯性地称道口为“踏切”）一直维护的那段铁路，后来才知道，它从京九线延伸出，经过南莲路，貌似会到达不远处某个冶金厂。但也没有再见到有火车穿行了。

三年后的人也变了。原本大方的人现在变得孤僻，原本阳光的人变得悲观，原本热情的人变得冷漠，原本自信的人变得颓废。

学校召开的“百日誓师大会”结束了。

与其说是百日誓师大会，更不如说是形式主义新的演出。待到结束，天黑了。

细雨纷飞，其他的人都走了，我迟疑地站着。

越向前，却也感觉目标离自己反而越来越远了。

“废物。”

在这个以钱和实力衡量人类的社会，如此自责也不为过……

又一次，远处传来悠扬的汽笛声，前行的亮光划破昏黑。北上的列车疾驰而过，连着十几节熟悉的绿色25T车厢，车内的暖光透着窗户照射到到地面上，洒下暖意。

车内的旅人来自五湖四海，他们都有着不同的目的地。

站在雨中的我，突然感觉，人生也像是这样。每个人都是生命中的过路的人，而我也在路途中。

我仿佛静静坐在疾驰的列车上，前方即是这趟车的终点站。在此之后，我可能还会换乘其他的车次，看到不同的风景，见到不同的人。行进的列车时而平稳，时而颠簸；窗外的天空，可能是晴，可能是雨，也可能是阴天。但无论整个旅途的体验糟糕与否，都是得向前走的。抵达目的地的路线有很多，有时走小路反而更快。一个人的旅程太寂寞，也可以找到志同道合的人……

望着这疾驰的列车，我似乎明白了许多的人生道理。

我来到这所学校，后悔吗？后悔。这里激烈的竞争算是一次又一次地将我打倒在地上，这里追求的是我所厌恶的，我与这里格格不入……

我来到这所学校，后悔吗？不后悔。至少还是认识了零星的好友，也受过几个老师的赏识，也得到过快乐……

下一站就是终点站了，我需要换乘其他的车次。不同的选择，也会有不同的收获。路是自己走的。

目视着列车从视野中远去，我打起伞，从雨夜中走出。

March 12, 2021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