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暖气团交锋,势均力敌,如此,冷暖气团交界面静止,形成准静止锋。准静止锋下的地域,则会迎来时长数周的阴雨天气。在河湖众多且蒸发量大的江西更是如此,水汽升腾,拼接,聚合,形成阴云,驻留在此。短则两天,多则半个月,方才能退散,归还那久别的苍穹。万里无云,不过几天。之后的天地再次降伏于阴翳之下……

印象中,若是在前些年气象还算稳定的日子里,除三伏时节有持久的晴天,此外的日子里,阴天最多,雨天少一些,晴天更少。

我的童年是伴随着多年连续数周的阴天度过的,现在也是。而关于阴天,沉积在我脑海中的,多只有琐碎而无法复原的记忆的碎片。

我厌恶这遮天蔽日的阴天。密布的阴云下,万物失去了色泽,只剩下了明和暗,叫人觉得枯燥、单调。

然而,未经察觉地,我却适应了阴云常驻的日子。

我的日常已不再有刚出世时的新鲜感了。相反,它也如这昙云一般,介于黑白之间的——灰色。

平日,我少有真正发自内心地欢笑,也少有真正痛彻心扉的悲戚。有的,只是平淡,如白开水,透明,无色,无味。

于是也发觉,这阴天早就是我日常的写照。


在阴翳的日子里,我喜欢听稲葉曇的歌漫步。

人如其名,他的歌大多与“阴雨天气”有关。稲葉曇的曲风整体低沉、急促,音乐流派上比较接近情绪硬核(EMO),与其使用的虚拟歌姬歌愛ユキ幼嫩却低沉的人声音色相得益彰,传达出的“阴雨天”的感受——冰冷、无机、失活、寂静、忧郁、孤独、疲惫。

从歌词上看,自ロストアンブレララグトレインきみに回帰線フロートプレイ,这些曲目都从一个少女的视角出发,利用伞、雨靴、灰天、冷风等阴雨天气特有的意象,构筑起孤寂冷清的意境。

这是只有阴雨天气中的人才能共鸣的。

我能够共鸣,但我不再会去共情,因为我已经习以为常了,仿佛我能够接受了这世间的一切善恶。

是故,我少有真正发自内心地欢笑,也少有真正痛彻心扉的悲戚。我从未有过真正的快乐,也从未有过真正的痛苦。

我以此聊以自慰:生活的体验,也就如这赣鄱的气候,平日里多阴,时而降雨,时而放晴。即使放晴的日子不会太长,雨天也不会长期持续。更多的,还是阴云密布的日子。

也如苏词所言:

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
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

闲暇之余,散漫地,我画了这幅图。

这幅图的主题是ロストアンブレラ,源自稲葉曇的同名歌曲。图中的女孩子是曲绘画师ぬくぬくにぎりめし的原创角色——小辫子酱(おさげちゃん),出现于稻叶昙的多数作品中。主题和角色是我唯一能确定的,其他都是我灵光乍现的产物。我并不记得我创作(摸鱼?)时的目的。或者说,这幅图纯粹是意识流生成的产物。

亦是闲暇之余,友人S邀我去他家,他对于精神分析稍有涉猎,于是我顺便让他看了看,希望他能从中提取出一些有价值的内容。

他大概说——

画面比较暗,应该是阴天。图中的少女,面朝天,侧身稍稍后倾,手握一把伞。而背景是一个个斜着分布矩形,配色有一定层次感,应该是林立的高楼,高楼前还有列车穿过。

如果把画布旋转45°,那么整个画面的重心得到确定,少女也就处在一个坠落的状态——她的头发向上飘,但幅度不算很大,应该下坠没有多久。

少女抓着打开的伞,伞为少女增大了空气阻力,但是无济于事,她还是会坠落到地面上。

我从少女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惊恐,仿佛是在求助,但少女并没有开口,也许是知道自己无助。

少女的命运是确定的,她会坠落到地上,杀死自己,完成自己生命的蜕变——成长。但她畏惧地面,于是逃避现实。

但她终究逃避不掉现实。她本在天空飞翔,也必将从天空坠落……

列车也许象征着某种流动的事物,比如时间……

他分析完,对我说:“我们都要经历这一过程,我们都会被现实的引力摔回到地面上。”

我听到了这一番话,竟一时语塞……

他的话别有深意:伞中的少女,即是我的化身。我从未放弃对光明的渴望。我企图冲破这蔽日遮天的翳云,迎接温暖的日光,然而,我也注定会从高空摔下。


我自以为我接受了我将要不得不接受的世间的一切善恶,然而并没有。

但我的生活将照常在这阴翳下进行,对此我已经习以为常,也无动于衷。

阴云昙昙的日子乃是日常——日常昙昙。我接受这日常的同时,也嗤笑于这昙昙翳云。